本文约字阅读需要6min—

文

志永

儿子迷上了《水浒传》。

水浒，水之滨。暑热焦躁的假期，来读水浒，倒也应景。儿子马上就要上二年级了。虽认得几个字，但他所谓“读水浒”，其实是听读结合。更多在网上听“水浒”原著播讲，有时被我拉着看看文本。如此也算亲子共读吧。

记得曾和儿子一起《三国演义》绘本。

我问：曹操为什么光着脚就出来迎接许攸？

儿子脱口而出：因为曹操和许攸从小同学……

为什么？因为前一页有这样的话。儿子的回答有理有据。这比我从专家们那里得来的“礼贤下士”“尊重人才”等答案更让人信服。是啊，如果是一个陌生人，这样赤脚相迎，可真看不出大丞相曹操尊重人才的诚意来呀？

我被儿子答案深深感动了。提醒自己亲子阅读中一定不要灌输一些所谓的标准解读，要先听听孩子怎么说。

而这次暑假读（听）水浒，没等我提问，他一串串可爱的“为什么”，足以逼着我重读细读《水浒传》了。

01

为什么鲁智深自称“洒家”

“拳打镇关西”“大闹五台山”“大闹桃花村”“火烧瓦罐寺”“倒拔垂杨柳”……鲁智深的故事精彩纷呈。有的段落，儿子反复听了好几遍。

一天忽问：爸爸，鲁智深为什么老说“洒家”，“洒家”是什么家？

“‘洒家’就是‘我’的意思。你看，《熊出没》里熊大熊二自称‘俺’，戏曲里有些角色自称‘咱家’……但都是‘我’的意思。”

儿子似乎认可了，可我心里却多了问号。为什么鲁智深不用“咱家”自称。于是查字典，才知“洒家”一词两意项：一，我，咱家。二，宋元时关西一带人的自称。继而查“关西”指函谷关或潼关以西。今天陕西，甘肃二省。

突然记起“柳郎中词，只好十七八女孩儿，执红牙拍板，唱‘杨柳岸，晓风残月’。学士词，须关西大汉，执铁板，唱‘大江东去’。”

呀，原来宋元之时我们陕西甘肃男人的另一个名字叫“豪放”啊。怪不得施耐庵要让鲁智深出身在渭州，也就是甘肃平凉。怪不得施耐庵笔下的鲁智深“该出手时就出手，风风火火走九州”，一副豪爽大气，豪迈洒脱关西大汉形象。原来一个“洒家”，一个自称里就有这么大的信息量啊。

有人说，读书就是在文字里出生入死。

这回孩子关于“洒家”这个自称，这个无数次被我自以为是一扫而过的词语的提问让我终于明白了这句话，文字真的要好好品味。

02

为什么宋江那么多绰号

上幼儿园大班时，孩子总闹着买“奥特曼卡”，整套的，还要配卡册……拿到后幸甚至哉，又唱又跳。接着和小朋友们趴在地上围成一堆，比攻击力、防御力……

而我小时候有一阵子也玩卡片。其中就有水浒人物卡。现在模糊了卡片上夸张的肖像，色彩的明艳，但一定记得的是一个条条好汉的绰号：豹子头林冲、智多星吴用、黑旋风李逵……

重读水浒，那一个个绰号，又回响在耳畔。

“爸爸，什么是‘鼓上蚤’，为什么人送时迁这个绰号？”

这也难怪，现在人们生活环境好了。孩子那见过虱子跳蚤呢。动物园的猴子猩猩都不用捉虱子跳蚤。一次在动物园说起这个动作，孩子一脸懵，问：狮子怎么可能躲到猴子体毛里。

好不容易解释通了。孩子又问：宋江为什么那么多绰号？

我真没想过。于是把皮球踢回去：有几个？都是什么？

孩子回答：“孝义黑三郎”“呼保义宋江”“及时雨宋公明”……

于是再读原著相关段落。

原文第17回《美髯公智稳插翅虎宋公明私放晁天王》中有解：

那人姓宋名江，表字公明，排行第三，祖居郓城县，宋家村人氏。为他面黑身矮，人都唤他做黑宋江，又且驰名大孝，为人仗义疏财，人皆称他做“孝义黑三郎”。

而第二个绰号“呼保义”更是响铛铛。梁山好汉排座次的时候，书上写的就是“天魁星呼保义宋江”，在“忠义堂”前面的杏黄旗上，则绣着“山东呼保义、河北玉麒麟”。但对他的理解，原文中没找到。上网查询得知：

在宋朝官制中，存在一个名为“保义郎”的下级官阶。南宋人龚开曾作《宋江三十六人赞》。宋江的赞写道：“不称假王，而呼保义”，从对应关系上来说，“称”“呼”二字相对应，那么“呼”就应该是称为的意思。所以，“呼保义宋江”就该解释为“称为保义郎的宋江”。

“及时雨”则是比喻，赞宋江乐善好施。

原来三个绰号各有侧重。“孝义黑三郎”，点出外貌特点和家中排行及其私德。而“呼保义”，是底层人们的评价（他不是保义呼作保义），也是他的理想“安邦护国称保义，替天行道显忠良”。“及时雨”则体现他仗义疏财的品行。

给儿子讲完后，不过几日，网上发现一评书《宋江》。巧的是说书人就是从这三个绰号开讲的。

顿悟：“水浒”一部英雄列传。水泊梁山一百单八将，各个大力大贤。英雄绰号如同一把钥匙，能打开好汉心扉。

03

是好汉还是妖魔

大家都知道水浒第一回叫做《张天师祈禳瘟疫　洪太尉误走妖魔》。洪太尉不听道士们劝阻，江西信州龙虎山推开石碑，放走妖魔。后来第七十一回《忠义堂石碣受天文　梁山泊英雄排座次》好汉也整整位。

一日，儿子问我，一百单八将到底是好汉还是妖魔？

我一时答不出来。

心里也知道这是一种文学手法。就像《红楼梦》先要讲神瑛侍者对三生石畔的绛珠仙草曾有灌溉之恩。而后才有这世宝黛一段凄美的爱情。但《水浒传》里怎么把两者连起来？况且妖魔是邪恶，好汉是英雄，作者心里宋江等到底是正义的化身还是邪恶的代表？我在几个群里求教，大家虽热情，但几种说法总不能把我拉出牛角尖。直到一位网友让我读读金圣叹的点评。

此一回，古本题曰“楔子”。楔子者，以物出物之谓也。以瘟疫为楔，楔出祈禳；以祈禳为楔，楔出天师；以天师为楔，楔出洪信；以洪信为楔，楔出游山；以游山为楔，楔出开碣；以开碣为楔，楔出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此所谓正楔也。

“遇洪而开”，洪信是太尉，不听良言相劝，是恶魔出洞。而后来高俅做太尉，朝廷奸佞当道，才惹出水泊梁山一干人马揭竿而起。他们都曾安享太平，但贪官污吏横行于世，他们不得不做出妖魔的样子“杀杀杀”，横眉冷对贪官污吏。同时他们“身居水浒之中，心在朝廷之上，一意招安，专图报国，卒至于犯大难，成大功”（李贽语）。他们是妖魔也是英雄。我这样寻思，但没告诉儿子。我想日后他也许有自己的解说。

真心爸妈在自己的专著中强调让孩子自由阅读。我和孩子听读水浒，不引导，不规定回目，不提问。可孩子一个个问号，让我已经难以招架了。然后逼着我重读、细读、思考。这也许就是让孩子自由阅读的益处吧。

责编丨邓茜

实习编辑

宋佳妮

版权声明

本文系“读者·新语文”独家稿件。

可发布于“读者·新语文”旗下各大媒体平台，版权及解释权归“读者·新语文”所有。

个人或平台未经授权，不得转载，否则将追究法律责任。

本授权只针对“读者·新语文”原创文字内容。涉及非原创内容、图片、音视频等第三方合法权利的授权，请自行联系相关权利方单独授权。

文章内容纯属作者个人观点，不代表平台观点。

原创稿件凡经“读者·新语文”使用，即视作作者同意授予信息网络传播权，“读者·新语文”将有权在系列媒体平台上使用，本平台所支付的稿酬已包括上述使用方式的稿酬。